李金芳:朱虞夫兄长,你在狱中还好吗
我的朋友或者更该称为兄长的朱虞夫自网传茉莉花集会期间入狱,至今已三年有余。期间,频频传出他在狱中遭受不公正对待,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的消息。几年来,高墙的阻隔使我只能在不安中为他祈祷,尤其是我的朋友曹顺利在羁押期间被迫害致死后,想到仍在狱中已过花甲的朱虞夫兄长,更时时令我惦念担忧!
对于我来说,一个地方她的自然风景再迷人,历史文化再悠长,如果没有一个我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在那里,也不足以吸引我的脚步。朱虞夫年长我12岁,电话里的他声音谦卑,谈吐中带着诗意,更因着他精湛的书法绘画才能,我想象中的他应该是一介文弱的江南书生模样。杭州――西湖因为有了朱虞夫和他的朋友们,于是便成为了我梦萦中最美的自然风景之地。
杭州的夏季闷热潮湿,在我的面前站着一位皮肤黝黑、身躯伟岸的人,炎夏里太过随便的一双拖鞋,活脱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粗犷汉子,丝毫感觉不到诗书画的意境。但是,若然你真的向他望过去,你的视觉感官就会被颠覆。你会发现,他的骨子里散发出的既有书生的灵秀,又有革命者的坚毅。开口之时,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与我想象中的谦谦君子的形象一下子对号入座,没有陌生感,好似前世就是注定的朋友一般。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朱虞夫兄长时的感受。
在杭州,我认为最美的风景应该就是朱虞夫家的楼顶。经过朱虞夫兄长的手,光秃冷硬的楼顶变成了一片青藤缠绕、蔬果枝繁的绿洲,那是杭州甚至各地朋友们的世外桃源。端一杯西湖龙井,眺望着远处的市区,呼吸着并不清洁的空气,与一众志同道合的朋友品茗畅谈,真乃人生中最值得珍视的记忆。
那一天,在杭州火车站,朱虞夫兄长赠我一把他亲手绘制的折扇。离别的瞬间,在执手分别的那一刻,兄长的眼里竟然和我一样也是泪光闪闪。互道珍重之后,我们都各自向着最终的目标走去。其实,我们都明白,或许又会是哪一天,高墙将再次把我们隔绝,所以说下一次的相见,也许会是明天,也许不知会是多么的遥远。
在那个风雨如晦的2011年春季,朱虞夫兄长和我的很多朋友们一起因政治迫害遭到抓捕。他的入狱在看似偶然中带有着必然性。2011年3月5日,导致朱虞夫直接被抓捕的原因是,他向十位朋友发送了《到敌人后方去》的谱曲歌词和向四十位朋友发送了《是时候了》的诗歌。这在2011春季抓捕最为疯狂的时间段,他不可避免地成了警方的目标,而随着对朱虞夫的抓捕,不经意的一首词曲和一首小诗迅速在网络上走红。随后,杭州警方开始罗织罪名,经过近一年的侦查起诉和审判,朱虞夫被指控的“犯罪事实”包括:为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分子和家属募集资金的活动并在境外网站公布,煽动人们对国家政权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仇恨;以非法的中国民主党成员的身份发表言论和接受采访,恶意造谣和诽谤国家政权,煽动人们改变和夺取政权;以《是时候了》的诗歌鼓动人们到城市广场非法集会,煽动人们颠覆国家政权。等等。2012年2月10日,朱虞夫被杭州市中级法院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有期徒刑7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
其实,早在七十年代末期,身在杭州的朱虞夫和他的战友们便成为具有民主启蒙的民间地下刊物创办者之一,像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的民刊一样,杭州的民刊自然成为了当地一道闪亮耀眼的启明星。那时候的朱虞夫,正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热血青年。随着全国性的镇压,随后朱虞夫的生活就伴随着传唤、抄家和漫长的监控。
到了九十年代末期,在杭州,又聚集着一批热血青年,正在酝酿着筹备建立中国民主党。这时的朱虞夫已步入了不惑之年,但他义无反顾。这一次他没能逃过囚牢的命运,被指控颠覆国家政权罪而获刑7年。2007年7月刑满出狱不到一年,又被以妨害公务罪判刑2年。直到2011年遭到抓捕再次获刑,他已经即将进入花甲之年。
循着朱虞夫的人生轨迹,所以说当局在2011年对他的第三次抓捕是必然的。如果没有朱虞夫向朋友发送的诗歌,还会有别的什么。当局在认定了你犯罪之后,总会找出证实你犯罪的一千种理由和罪证。
朱虞夫第三次被判刑后,熟悉他的朋友们都认为:导致当局抓捕朱虞夫的真正原因应该是,他在杭州异见群体尤其是民主党成员中,起着不可替代的凝集力和领导力的作用,还有一点就是他正在调查着维权村长钱运会关于交通死亡事故的真相。
2009年4月,当他第二次获得自由后,没有了工作,没有固定收入,仅靠着妻子微薄的工资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这对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是最痛苦和绝望的,虽然这样的生活让朱虞夫惶恐和无所适从,但他仍然乐观着,仍然一往无前地将热情投入到民间维权和探寻宪政民主之路上。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他都不曾退缩和止步。朱虞夫多次对我说过,坐牢对于他更像是休息。估且不谈牢狱中恶劣的生存环境,单单是被禁锢着的躯体,就足以让一颗自由的心失去方向。但朱虞夫却把坐牢比作日常的家常便饭,这是怎样的信仰支撑下的气魄!
然而,这一次的坐牢,并没有像朱虞夫兄长说的那样轻松。由于数度牢狱留下的后遗症,由于他早已不再拥有青壮年的身体,高血压、心脏病、皮疹、腰间盘突出、持续的头疼,这一切令他的身体日渐消瘦,健康每况愈下,家属20余次的申请保外就医都遭到拒绝。想着还有近4年的刑期他是否能平安度过,这对于相对自由的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和痛苦。
在文明社会里,思想是无罪的,言论是无罪的。中国宪法中也明确载有公民有言论和结社的自由。一首小诗和接受采访,难道就构成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以中国民主党党员的身份为受难者亲属募捐,怎么也成了对国家政权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仇恨?独裁的缺失公正的审判根本不具有正义性,是谁在真正的犯罪昭然若揭!
20世纪的伟大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在《黑暗时代的人们》中写道:“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时代中,我们也有权去期待一种启明,这种启明或许并不来自理论和概念,而更多地来自一种不确定的、闪烁而又经常很微弱的光亮。这光亮源于某些男人和女人,源于他们的生命和作品,它们在几乎所有情况下都点燃着,并把光散射到他们在尘世所拥有的生命所及的全部范围。像我们这样长期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几乎无法告知人们,那些光到底是蜡烛的光芒还是炽烈的阳光。”从朱虞夫兄长身上,人们感受到的正是这种炽烈的穿透黑暗时代的启明之光和坐言起行的英雄之魅。
尊敬的朱虞夫兄长——我在遥远的北方为您祈祷!祈愿您千万保重身体!心态永远年轻!在我们灾难沉重的祖国的四面八方有众多如我一样的人在惦念着您,为您的诗情画意所感动!为您以天下为已任的君子风范所折服!
来源:《零八宪章》月刊第81期 2014年5月21日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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